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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长中人

一世信念 学术为伴

发布时间:2016年05月16日 01:43     文章来源:


——访旅日校友郭秀梅博士

 

      《中华医史杂志》2012年第2期刊登一条消息,即我校旅日校友郭秀梅博士荣获日本医史学会第23届“矢数医史学奖”。该奖项是日本医史学会最高学术奖励,也是第一次由外国人获此殊荣。

      5月28日,我们在国际学术报告厅见到郭秀梅博士。借此次回国之机,她为我校师生作了题为“马王堆医学帛书研究新发现”及“龙谷大学所藏敦煌卷子本《本草集注》”学术讲座。讲座结束后,本报记者对郭秀梅博士进行了专访。采访中,她向我们讲述了旅日经历,及学术研究与学术传播的体会。

 

      记者:留学日本,契机为何?初到日本的感受如何?

      郭秀梅:我在读高中时就对日本语感兴趣,曾经自学数年,开始对日本国产生遐想。考入中医学院后,发现中医学与日本汉方医学有密切关系,大学三年级时,自费业余时间到吉林大学进修日语,订购日本汉方医学杂志,开始关注日本汉方医学界动向。那是启蒙时期,也可以说是独学无友,孤陋寡闻。

      1983年大学毕业后,留任医古文教研室,那种不同于医学的文学魅力吸引了我,边学边教,十年教书实践中,打下了比较坚实的基础,并且获得了医学硕士学位。下一个目标是奢望博士学位。那个年代,中医博士尚属稀罕,基础医学博士更是高不可攀,而国外似乎有科目繁多的博士学位。为了圆青春之梦,为了攀登学位高峰,萌生了赴日本留学的想法。

      1992年,作为客座研究员,我赴日本富山医科药科大学和汉诊疗部留学。大学地处山区,冬季大雪封门,交通不便。虽然学过数年日语,但是实际交流却十分困难。于是,每天阅读报纸,熟悉日常用语,经常到图书馆、阅览室查资料,很快对资料、图书了如指掌。当时指导教授称我是“勉强家”,即勤奋学习的人。

      目睹图书室里人鲜问津、布满尘埃的珍贵资料、医学古籍,首先是震惊,继而是惭愧,同时确信此即是我学业拓展之领域。

      例如,当时我看到影印本《金匮玉函经》,立即引起重视,书名与《金匮要略》相似,内容则与《伤寒论》相同,经过查阅资料,了解到此书即《伤寒论》另一版本,而且是宋校正医书局校勘医书之一。1988年日本将内阁文库藏本影印出版,有幸1992年我能亲阅此书。而国内的人民卫生出版社早于1955年曾修订出版此书,但是并未引起学界重视,至少大学时代未曾闻有此书。

      又如,大学任教时,讲授《扁鹊仓公列传》,当时大多利用《医古文参考教材》,而不知日本室町、江户时代曾对宋版《史记·扁鹊仓公列传》有缜密的研究。又如,日本江户时代,有数十家对张仲景《伤寒论自序》字字句句作了翔实注释,皆值得借鉴。如此事例,举不胜举。深感信息闭塞,知识肤浅,井蛙之见,令人汗颜。

      记者:大多数医学者认为,从事医学史、医学文献研究,是枯燥而艰辛的工作,而且在世界最诱人城市东京,您为什么能心无旁骛,钻研学术,未曾有过改辙更张的念头?

      郭秀梅:主观上讲,是我非常喜爱这个专业。客观上讲,是我身处一个独特的环境中。改辙更张的机会有过,但是念头没有产生过。我觉得一个人不论有多大能力,有百般才华技艺,亦不可能从事两种职业,因此必须选择最喜爱的作为事业。正像你们所引用美国个人职业发展方面最成功的演说家和咨询家博恩·崔西语录:“任何人只要专注于一个领域,五年可以成为专家,十年可以成为权威,十五年就可以世界顶尖”。我非常欣赏这种说法,但是,对于一种学术或者学问,十五年、三十年都不算长,或者需要世世代代传承。可以说,三十年来,为研究医史文献,我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但是并未取得惊人的成绩,一是缘于我能力不足,二可以证明学术研究需要相当长时间,文化存续需要无数个默默无闻的赤子之心。

      所以能够三十年与貌似枯燥无味的学术为伴,寻其原因,只能用“兴趣”两个字来概括,如果一个人把工作变成爱好,并且能够取得一些成果,这是人生最大的奢侈,亦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只有面对电脑,翻阅发黄的古籍,敲打难以辨认的文字,才让我感到平心定气,乐在其中。

      有人认为,医史文献研究对于指导临床意义不大,没有经济效益。这正是如何保护、整理、发扬传统文化所必须澄清的问题。

      国学大师王国维曾指出:“学无新旧,无中西也,无有用无用也”。历史学家顾颉刚强调:“凡是真实的学问,都是不受制于时代的古今、阶级的尊卑、价格的贵贱、应用的好坏。研究学问的人只该问这是不是一件事实,他既不该支配事物的用途,也不该为事物的用途所支配”。科学的基础是建筑于事实之上,而不是建筑于应用之上的,文献研究,需要有一个求知的态度,而不是实用的态度。反言之,一个优秀的临床医生,当他要探求“所以然”的时候,必然求证于医学文献,因此说文献研究与临床实践,不是人为可以截然分开的。

      东京确实是一个具有魔力的城市,也是消费最高城市,在如此发达繁荣,五花八门的社会,如何定位自己,走一条灿烂的路,是由人的素性决定的。我历来反对见异思迁,随波逐流。没有坚定信念,不能脚踏实地,就是和成功背道而驰。

 

      记者:二十年来您将日本江户时期的写本、稿本带回中国出版,受到中医界瞩目,并且为中日两国学术交流作了很多工作,能谈谈体会吗?

      郭秀梅:1993年,当我第一次翻阅森立之所著《伤寒论考注》及《素问考注》时,即为其遒劲俊逸的笔迹、博奥精深的考证、独特非凡的见解而震惊并略存疑惑——森立之,何许人也?

      1994年,承蒙冈田研吉医师及真柳诚教授介绍,成为北里研究所医史研究部留学研究员。与研究部部长小曾户氏初次见面,便讯问日本为何会出现森立之这样优秀学者?当时日本赏识森氏学问者无几,更无人通读森氏著作。小曾户氏为我能提起“森立之”而惊喜,答曰:森立之作为日本江户时期最后一位考证派学者,不仅其本人学问广博,同时也是先辈业绩之集大成者。

      1995年,于西安召开第八届中华全国中医药文化·医古文研讨会,我发表“日本江户中后期《伤寒论》研究”一文,主要介绍森立之《伤寒论考注》及其业绩。

      森立之所著《伤寒论考注》、《素问考注》、《本草经考注》,是研究中国医学经典的巨著,均为未刊稿本,卷帙浩繁,传抄不易,而其读者群却在中国,如何将其带回国内,使同仁得以参考,曾让我有过难眠之夜。当时,中国图书出版尚处于艰难时期,出版日本医书,更为难事。而学苑出版社郭强独具慧眼,乐于助我,并云整理出版森立之著作,十年后定见成效。2001、2002两年间,连续出版了《伤寒论考注·金匮要略考注》、《素问考注》、《四时经考注》、《本草经考注·枳园丛考》,时至今日,已相继出版近二十部日本江户时期学者研究中国医籍著作。近年,数家出版社不断刊行日本汉方医书,国内中医学界逐渐正视日本研究水平。

      最令我欣慰的是,基层乡村临床医生对我的关注,他们虽然地处偏远,但是信息反馈及时,曾有数人来函,赞赏森立之等日本学者,并指出我点校中的错误。我每年都与日本同仁一起回国开会,或者到基层访问老中医,都会感到读者对我的期望与鞭策,真正体会到学问没有国境。

 

      记者:旅日二十余年,如何对待工作与生活,是否有过孤独不安和压力?

      郭秀梅:二十年来,我一直有一种错觉,既然只身闯荡异国,就不能按部就班地过正常生活,而且有一种无形的紧迫感,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紧迫感似乎变成了危机感。既然是留学,则不能留而不学,有违背井离乡之初衷。

      我的生活很简单,甚至是很单调。有人看到我随身只带两把钥匙(家里和研究室),很好奇,羡称真简单。我最大的自私即珍惜寸陰,每天除7小时睡眠,1小时运动,其余时间基本是工作,早9时至晚12时面对电脑或看书、写文章。江户学者“待有暇而后读书,终无读书之时”名言,一直鼓舞着我,与工作相关或无关的书籍,大多在通勤电车上阅读,每天往返乘车1小时,一年之中大约可以阅读十数册书籍及杂志,乘过站或忘乘车的事时而发生。

      因为日本单身生活人较多,饮食服务业周到,一日三餐不必自备,可以节省很多时间。二十年中,我真正呆在家里休息只有两天,一是1998年1月15日东京遭遇七十年未见大雪,交通瘫痪。另一天是2011年3月11日大地震的第二天,限制交通,电车停运。即便如此,我仍然打算步行去研究室。

      孤独不安肯定有过,尤其找不到合适研究题目时,就会感到不安。幸亏国内外都有支持我的师友和同仁,他们会帮我摆脱孤独不安。但是我觉得人生孤独是必要的,孤独为走向自立创造机会,不能忍受孤独的人,难以实现理想。我很欣赏徐霞客的“群游不远”。

      我基本属于体制外的自由人,没有职务及职称,故少有外来压力及规制。但是作为一个知识分子,不能没有责任感,不能碌碌无为,所以我经常给自己施加压力,不允许无所事事。虽然多出版一部古书,多作一次交流,对社会影响甚微,但对我个人而言,则是存在意义之证明,因此我不断筹划下一步工作。

 

      记者:对于青年教师和学生,您是否可以提一些建议和期望?

      郭秀梅:每次回国,必逛书店,都可以买到优秀书籍。前年买了《南渡北归》三部,在飞机上、电车上一气读完,收获甚丰。其中教育家梅贻琦的话,令我震撼,他说:“大学之大,乃大师之大,非大楼之大之谓也”。我觉得现在的大学已经是超大了,而大师越来越小。大师来自青年学者和学生,只要坚定信念,锲而不舍的努力,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大师。教师首先要扩展知识层面,钻研业务,关注国际学术研究状况,如果不了解国际动向,就会重复研究前人已取得的成果,这种倾向极其令人担忧。曾有人问过我,中医发源于中国,到外国能搞什么研究呢?对于夜郎自大的发问,我无言以对。

      另外,教师的重大责任,在于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只要学生有了热情,就会为中医事业燃烧生命。如果无论如何对学习中医不敢兴趣,说明你选错了路,不妨改辙更张。日本针灸专科学校学生,有很多大学毕业生,甚至有名牌大学如东京大学、早稻田大学毕业生,他们发现大学时代的专业并非自己所爱,故重新选择针灸学校就学。年轻学子,有选择的机会,一旦选定目标,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不给自己留下后悔的机会。

      总之,中国医学是世界唯一现存的传统医学,作为中医学者当引以为自豪,同时要肩负起继承发扬传播中医学的重任。

 

 

      郭秀梅:1983年我校中医学专业毕业,留校医古文教研室任教,1990年获得硕士学位,1992年留学日本。先后任日本富山医科药科大学和汉诊疗部、日本医科大学东洋医学科、北里研究所东洋医学综合研究所医史学研究部、顺天堂大学医史学研究室客座研究员。2001年获得博士学位,2004年完成上海中医药大学博士后。发表论文百余篇,主编、点校了《日本医家伤寒论注解辑要》《日本医家金匮要略注解辑要》《伤寒论考注》《素问考注》《本草经考注》《素问次注集疏》《灵枢讲义》《医籍考》《宋以前医籍考》等20余部日本江户时期医籍。《宋以前医籍考》的研究点校出版,2011年获得由日本医史学会颁发的“矢数医史学奖”,以及由中央统战部颁发的“优秀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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