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烧了,东西没了,只剩下一片焦土几块瓦,还剩下满地的骨头架。”即使时间已经走过了70年,对91岁的刘允中老先生来说,抗战时期的那些经历还历历在目。
刘允中老先生是河北保定蠡县人,14岁参军,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解放后,他在解放军第一军医大学工作,后来随着第一军医大学搬迁到长春。1963年,他来到我校工作,在校工作期间担任过学院的总务处处长、院办主任等职,1985年离休。
8月28日,在全国庆祝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学校党委书记秦磊、副校长姜彤伟带队,到刘老家中走访慰问,并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的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和省委、省人民政府的慰问金送到他手中。
喜欢京剧、跳舞、书法的刘老,如今身体依然硬朗,而且记忆清晰。采访中,他细细讲述了那些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的抗战记忆。
“呆在家里性命难保,于是就参加了革命。”
“那是1938年,日军占领了我们那儿的县城,经常扫荡,呆在家里性命难保,于是就参加了革命。”刘老边回忆边说。当时刘老只有14岁,在河北省清苑县拉拉地区政府工作。最初,他在那里当警卫员,因为什么也不懂,每天就扫扫地、生生火、擦擦灯泡,这些简单的工作便是他从事革命工作的开端。
当时,日军占领河北保定,生活环境残酷,区政府也因无法保护他的周全,将他送回家中。在家中呆了两个月后,刘老便直奔太行山,进入晋察冀边区九分区民族革命中学,开始了在学校的学习生活。当时的学校为保存革命种子,基本不上课,每天组织学生们做军事训练。学校发给学生每人4个手榴弹,以号角作为信号,表示敌人来了,收到信号就要上山占领制高点。因为日军经常扫荡,学校被迫转移到深山中一个叫白草寺的地方,只有十几户人家,有300多个学生,住的和吃的都有限。学生们就和老百姓们住在一起,晚上老百姓在炕上睡,学生们就在炕下的地上铺一些谷秸,在谷秸上睡,军民一家如亲人。
“那时我身上只有一件大棉袄,还是姑父给的,没有衬衣。”回忆起那时的艰苦生活,刘老向我们娓娓道来,“当时学生们也刷牙,用盐粒来当牙膏,盐粒也不像咱们现在吃的食用盐那样精细,而是大块的盐粒,还要自己砸碎用。吃的菜汤里基本都是开水,见不到青菜,一个大红萝卜切成丝煮一锅水,所有人一起吃,根本吃不饱。”因为学生们总是吃不饱,就要想点办法来填饱肚子。于是学校就让学生们上山捡柴禾卖给老百姓以增加财产。上山时,学生们就一边捡柴禾,一边找黑枣吃。学生们没有经验,吃了黑枣后,渴了就喝开水,黑枣在胃里凝结,堵塞胃和肠道,山里头缺医少药,就这样死了好多个学生。
冀中的领导知晓情况后,便命令学生调回。“我当时一年都未和家人来往,敌人封锁了外面,无法与家里通书信。在山里,冬天没有棉鞋穿,脚跟冻出了一个大窟窿,疼得走不了路。”学校转移的时候,要用担架抬着冻伤的学生,转移到乡村之后,还不能上炕,因为是冻伤,见热会很疼。当时的情况实在太困苦了,刘老便向学校领导请示回家休养,等康复后再返校。
“经常做噩梦,梦到被人追赶、围困。”
1940年,刘老从学校回到家中休养了半年,这半年刘老经历了惊心动魄的生活。那时,离县城5里地的地方,有一个日军的堡垒村,日军对县城附近的村子反复扫荡。当时有歌谣唱道:房子烧了,东西没了,只剩下一片焦土几块瓦,还剩下满地的骨头架。
这期间,刘老经历了几次与日军的“近身战”。有一天,日军包围了刘老所在的村子,扫荡反日分子。“当时使用的战术叫麻雀战,就是整个村子到处都可以走,家家相通,而麻雀战与地雷战、地道战一样,在抗战时期大显神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刘老激动地说。在躲避过程中,有了好心的人家的帮助,刘老最终躲过了敌人的搜查。敌人第二次包围村子时,刘老为了躲避搜查,从离地3、4米的房顶跳下去,藏在老百姓的屋里面。屋中杂乱无章,有很多凳子、桌子胡乱地放着,他便又躲过一劫。
后来,刘老找到了舅舅。刘老的舅舅是地下工作者,在当地的一个织袜工厂里隐蔽身份,平时经常到县城打听消息。刘老被带到织袜工厂工作过一段时间,没过多久,便离开舅舅回到家中。在刘老回家后不长时间,日军就抓住了舅舅,据刘老讲述:舅舅被关到地牢里,日军每天用农村绞水用的辘辘给他送饭,就像在十八层地狱中一样,几个月不见太阳,因为舅舅是地下工作者,各方积极营救,恰好舅舅认识的一个人是北京皇协军司令,舅舅被特批回了家,但回家后不久就去世了。提及这些,刘老更是感慨地说:“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经常做噩梦,梦到被人追赶、围困。”后来,刘老收到了学校的返校通知,别人都说这个时候去学校就是找死,但舅舅的事教育了他,他自己一心回校、一心向党、一心革命,父亲、母亲也没有阻拦,于是就返校了。
“和群众在一起。”
返校之后,学校也开始正常的活动,时任校长为狄作志。学生们在操场上玩或者活动的时候,刘老经常帮老百姓抱孩子、哄孩子,学校领导看到后还表扬过他,也因此,刘老曾被评为模范学员。当时的校长这样评价他:这个学生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和群众在一起。从学校毕业后,刘老留校做了管理员。后学校转移到河北省保定专区文安县时,在学生中流行霍乱时,学校被迫放假,但刘老留在学校并帮助护理生病的学生,之后学校又进行了多次转移。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大举进攻解放区,白求恩学校招收军人,1946年刘老报名参军,二次进了太行山。当时,条件相当艰苦,学校的领导和学生不分上下,共同通过封锁线往学校背粮食,有解放军在铁路上保护着,大家一起砍柴、劈柴,烧柴做饭,当时刘老在“白校”也做管理员,但工作是给大家发棉花籽油,用作照明,也做过一、两个月的文化教员。
随着形势发展,1948年,白求恩学校转移到石家庄,由此出深山、入平原,并改名为华北医科大学,1950年又转移到天津,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第一军医大学,时任校长为葛德朝,副校长为程启元,刘老当时做校长办公室秘书,因为文化低,经常和别人生气、发脾气,校长还因此找到刘老谈话,告诉他:秘书是学校的窗口,和别人吵不行,要有涵养,有修养,和别人讲道理。说到此处,刘老更是欣喜地告诉我们,当时学校领导平易近人、与下级情同手足。学校从石家庄转移到天津之后,需要写一份转移情况报告给中央,因为刘老不会写报告,校长亲自手把手教他怎么写,耐心教育培养他。到1954年,考虑到军医大学的发展便转移到长春,与长春第三军医大学合并为第一军医大学,1959年刘老转业,脱了军装, 1963年,刘老调到长春中医学院,做了总务处处长。
“马列之徒,其如斯也!”
1941年,刘老申请入党。正是1942年“五一”大扫荡期间,领导说学校在转移中丢了文件,让刘老回去取,他坚决肯定自己一定会取来,领导也认可了,自此,刘老就认为自己入党了。
在取文件的过程中,刘老不幸被日本宪兵队抓到监狱,与他一起被抓住的一共7个人。在牢里,他每天都把手在水泥地上磨,磨出茧子,装作是农民种地干活磨出来的,以隐藏自己学生的身份。在敌人审问时,让他们每个人认字,刘老一言不发。审问结束,一个认识字的人被留下,其他人被放走了。被留下的那个人第二天就被杀了,刘老说:“日军对有学问的中国人都要杀掉。”
刘老回去后找到学校老师,老师说:“正是敌人大扫荡,哪里还有学校呢!”于是刘老就回家了。回家后,父亲在家中厕所旁边的大粪坑里挖了一个洞,设上通气孔,若敌人来了刘老就藏进去。刘老想到:自己回了家,那自己的党员怎么办。于是就找到找到区委组织部部长,说自己的组织关系丢了,过了一个多月,刘老收到通知,他被编在自己村的党支部里了。“文革”期间,刘老被怀疑为“假党员”,想要给他开除党籍,但刘老坚定的说:“只要对党有利,开除可以。”后来就只给了他一个警告处分。“毛泽东的秘书田家英说过:守其白,辨其黑,洁如玉,坚似铁,马列之徒,其如斯也!回忆过去,自己坚定信念,相信党,也从不做对不起人的事。”刘老动情地说。